杜少陵一生穷愁，以诗度日，其所作必不止今所传古体三百九十首，近体一千六首而已。使一无散失，後人自可即诗以考其生平。惜乎遗落过半！韩昌黎所谓"平生千万篇，雷电下取将。流落人间者，泰山一毫芒"。此在唐时已然矣。
宋子京《唐书杜甫传赞》，谓其诗"浑涵汪茫，千汇万状，兼古今而有之"。
盖其思力沉厚，他人不过说到七八分者，少陵必说到十分，甚至有十二三分者。【溢出】
明李崆峒诸人，遂谓李太白全乎天才，杜子美全乎学力。此真耳食之论也！思力所到，即其才分所到，有不如是则不快者。此非性灵中本有是分际【性灵自有】，而尽其量乎？
出於性灵所固有，而谓其全以学力胜乎？
李、杜诗垂名千古，至今无人不知，然当其时则未也。惟少陵则及身预知之。
自觉己与白之才，实属前无古人，後无来者。是以一语吐露，而不以为嫌。所谓"文章千古事，得失寸心知"也。按是时，青莲及身才名，本已震爆一世，李阳冰序谓其诗一出，今古文集，遏而不行。则名满天下可知。而少陵虽流离困厄中，名亦与之相埒，元微之序所谓时人称为李、杜者也。同时已有任华者，推奉二公，特作两长篇，一寄李，一寄杜，而不及他人。是可见二公之同时齐名矣。
然杜虽独有千古，而李之名终不因此稍减。读者但觉杜可学而李不敢学，则天才不可及也。
诗人之穷，莫穷於少陵。当其游吴、越，游齐、赵，少年快意，裘马清狂，固尚未困厄。